丹桂飘香
祝志宏
桂花开之前，在院子里灌木丛中见到了一朵牵牛花。蓝色，勉勉强强探出灌木外。不经意瞥见，算是缘分。牵牛花早上盛开，中午十二点之前已缩成一团。我告诉孩子们，这种日语叫做朝颜。
桂花终于开了。楼下就有两株丹桂。那天晚上经过时，我特意嗅了嗅，一丝花香也没有。嗅是我发出的问讯，但没有收到回应。而在这之前，我在异乡已经目睹鼻闻了它的开放。所以第二天早上下楼，又看了一下。啊，终于是开了。小花碎碎的灰灰的，花香也纤弱的让人不敢深嗅。
八月桂花遍地开。桂花开放是很张扬的。几天工夫就雍容华贵一副王熙凤的派头。花香也很嚣张。迎面一拳，避无可避的香。桂花没开的时候，我让孩子们想象，桂花已经盛开，写！于是他们笔下的桂花千姿百态千奇百怪，像他们所能知的各种花。而对花香的描写也飘飘渺渺虚虚实实的。嗯，他们现在的年龄对万物视若无睹。
若干年前，我买了两株桂花，开车运回老家栽种。当时想的是，等我老了……两株桂花活了一株。活的这株还开花了。这是老妈告诉我的。我种植桂花，总共也就给它浇过两次水。它开花的季节我也一概缺席。所以，对于它，我也只靠想象。可是，现在老家已经被夷为平地，老妈也离开了她一辈子不想离开的地方。我们的家不在了，村庄也没有了。我可以想象，我们生活过的痕迹是如何渐渐淡去的，是如何渐渐沉沦于一丛丛茂密的狗尾草蒲公英之下的。仿佛亘古以来，此地从无人烟，此地就是薜荔野狐的领地。可是，即便如此，又能怎样？一块儿长过青春痘的皮肤，永远都不一样了！此事对于我们家来说，称得上沧桑巨变。对于我们的村庄来说，也是。对于那株桂花树呢？桂花树怎么样了呢？它和那株樱桃那株柿子那株石榴都还在不在？我没回去看，也没问老妈。但愿它不在了吧。不然，它一个人的盛开，将绽出怎样的孤独啊。
村庄从它的香气中走开
如同将犁铧从耕耘上剥离
秧苗重又回到种子
接下来，它要学会在手掌上生根
爱和恨，有的早已埋掉了
有的，才刚开始咬牙
越想越倔强。所以我决定，往后余生，我宁愿越来越矮越来越矮，也绝不老去。
从宿舍到办公室，我从楼下的桂树下经过。楼下是两株丹桂。出了门，又将要从两株丹桂下经过。我有时抬头，有时低头。不用看，我也知道那里一片金*。况且，它们和我打招呼啊，金色的语音金色的语气金色的热情，会延续一个花季。花开荼蘼的时候，会有大妈在树下铺上一块儿布或是纸盒，把着树摇晃。你从旁边经过，听到的或许会是：那一阵细雨洒落谁心底……又或者是：深巷明朝卖桂花，额，酒酿……
路上还有两种张扬的声音是避无可避的。一是暮色初张时，学校里晚托老师的口令声。那是一个女声，通过话筒和音箱的共同作用，她的声音如同新颁布的《民法典》一般，普及，权威。似乎有桂香处皆须闻。一是夜色浓重时大妈的广场舞曲。没有广场，只是桂花树下的通道;大妈也不多，多的时候五六位，少的时候一位。但是音乐声多响，大妈的广场就有多大。夜色中，灯光一路辉煌延伸，照亮边边角角市井细节。里面红尘汹涌一如桂香般热烈。我从转角，从桂树下，从大妈的舞姿中，从这一片喧嚣硕大的声色中埋头挤过去，心里涌动的只有四个字:
丹桂飘香！
作者简介
祝志宏：市学科带头人；课题获市级奖，优质课获省级奖；历任班主任、学生处主任、教导处主任、教科室主任、校长；获全国诗歌赛奖十二次；有文学作品集刊行。现任温州崇文中学常务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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