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点，杨明珍拿着教案下楼，她要赶去山京博乐学校上课。
“现在就业的机会多了，哪像以前。”杨明珍边开车边和我们聊。她拿自己举例，说她20来岁的时候，这地方已经叫山京畜牧场了，她家所在的畜牧场六队有20多名待业青年，只有她考上了山京畜牧场小学，成了一名大家艳羡的老师。
杨明珍教语文，她的阅读课在安顺市有些名气，安顺市文联开展的“双阅读”活动曾重点介绍过。经常和学生一起读名著，谈体会，手痒痒，也试着写一些小说、散文，偶在一些报刊发表，辅导的学生在省市作文比赛中，也多有斩获。我在《安顺文艺》编过她的两个小说，物以类聚，这是我和她熟悉并成为朋友的缘由。
一年前，杨明珍老师退休了，一些培训机构找到她，希望她能去上作文课。杨明珍拒绝了。但最后她选择了去山京博乐学校。
“现在是畜牧场发展得最好的时期，职工闲了，可以腾出更多的时间打工、做生意，收入就多了。”杨明珍是个话痨，不用我们问，她也会滔滔不绝地给我们介绍。牧场里调整了经营思路，以养猪、种茶、农业为基础，多种经济成分并存。在场区范围内，千百年沉睡的荒坡、荒山开垦成丰产田地，普及推广新技术，玉米定向移栽，水稻两段育秧，产量比以前高多了。新建和改建猪舍平方米，建设了年产头商品猪的养猪场，成为安顺最重要的生猪产地之一。牧场里还大力推行家庭农场和实行多种形式的承包责任制，土地综合开发利用，建成了收益更高的高标茶产业园、畜禽产业园、育苗场、中草药种植基地，吸引众多投资人扎根，大人来了，小孩也就跟着来了，私营学校应运而生。
博乐学校是隔壁双堡镇上的米老板投资建设的，他看重的就是牧场比其他乡镇更好的人气，仅两年时间，学生就达多人。
今天，杨明珍给学生上的也是阅读课，阅读名著《老人与海》片段。
下课时间，我问一学生：“你知道《老人与海》讲的是什么意思吗？”
学生答：“你们是来督学的吧？《老人与海》讲的是锲而不舍的精神，你们都不知道？”答完，忙着去操场打排球去了，看着他霸气的样子，我们都乐了。但霸气的他却无法制服一个小小的排球，怎么拍，它都不听话，一会儿在天上飞，一会儿在地上滚。
牧场之前还经历了国营山京农场、中国人民解放军山京军马场两个发展阶段。国营山京农场年9月开始筹建；年3月正式建场；年起农场开始投入大面积的生产，率先在原安顺县（现在的西秀区）实现土地垦植机械化，对周边影响深远。也在那个时候，农场建立了场部及生产队队部，满足生产及生活所需。年兴建猫跳河水电站，原清镇种马场部分面积被水淹没，上级决定，将清镇种马场迁到十二茅坡与山京农场合并，更名为中国人民解放军山京军马场，隶属于昆明军区后勤部，到年国务院批准撤消中国人民解放军山京军马场移交贵州省农业厅管理，共为部队辅送匹军马骡。
在十二茅坡，当年的职工住房还在，杨明珍指给我们看她家当年的住处，是一些“干打垒”的简陋住房，时光再一次剥去本来就很破损的石灰外墙，黄泥在墙上摇摇欲坠。房子周围，零零星星栽种了葱姜蒜和青菜、白菜，在青与黄之间，有如时光穿越。
杨明珍说：“这些房屋还是后来建的。”话外之意，在此之前，还有更艰苦的时刻。
杨明珍的父母上世纪50年代通过招工从地方来到国营山京农场，彼时的山京农场刚刚建立，大片荒地一望无际，土坎高低不平，得靠一锄一锄整理成斜坡，好让拖拉机上下。那个时候，一切白手起家，职工没有固定住所，大都住临时窝棚。在杨明珍的记忆中，家就是四块土墙和灰瓦围成的地方，几栋平房挨在一起，歪歪斜斜。晴天还好，到了雨天，道路上的灰尘成了泥浆，一层层往走在路上的胶鞋上敷，深一脚，浅一脚，每走几步就要跺跺脚，所以场里每家每户都放有一块刮泥的铁板，用来收拾鞋上的污泥。父母教导的方法是，以一只脚为支点，把另一只脚上的鞋对准铁板侧面，朝前刮，朝后刮，横着刮，竖着刮，尽管如此，那些不请自来的泥土依然固执地来到家里，覆盖在水泥地板和父母烦躁的心上，成为小孩动不动被教训的导火索之一。
现在，杨明珍的家已在场部的和谐小区，这是牧场统一规划给职工修的福利房，元每平方米，一套平方米的房子所需购房款不足10万，听起来似乎天上掉馅饼。从场部走过，10余栋红顶黄墙的两层小楼特别显眼，一栋居住三至四户不等，独门独院，户与户之间一墙之隔，隔住的是视线，隔不住的是邻里友情。每家院子里都修有花池，根据偏好栽种不同的蔬菜，这些蔬菜成了邻里间外交的见面礼。
博乐小学离和谐小区不远，开车仅10来分钟，杨明珍说：“现在交通便利了，出行都方便了。”畜牧场紧挨赤望高速，离花安高速和还在建设的都香高速都很近。一条硬化公路穿过整个畜牧场，北连国道，可达安顺；南接省道，可到西秀区鸡场乡、岩腊乡、紫云自治县。当然，现在的人们去安顺或紫云更喜欢走赤望高速，开车去安顺约30多公里，走高速只需半个小时。高速路还没有建成前，去安顺要走很多弯路。杨老师说，9岁那年，父亲带她连同几个农场工人，准备背面粉到安顺换面条，他们先步行10多里路到鸡场，再乘班车到安顺。当时班车少，一行人到达鸡场时，车上已挤满乘客。杨老师被父亲托着屁股，从窗口塞进车里，父亲却没有挤上车。她和其他场里的工人一路颠簸到安顺，换完面条已经没有到鸡场的班车，大家只好改乘去双堡的班车，从双堡步行20多里回到场里时，天已经漆黑。大约是水泥大路修通的时候，农用三轮车、摩托车多了起来，大多数人家也有了私家小轿车，去安顺不再困难了，但去安顺的理由却少了。“现在畜牧场有两个集市，场部一个，十二茅坡一个，每星期赶一次集，能买各种农产品，有一个比较大的超市，一般的生活用品不出场就能买到，方便得很。”
晚饭我们吃的是马尿鸡，这是畜牧场的特色饮食。还是军马场的时期，军马除了吃粗娘，还要定时吃精酿，粗粮是草，精粮是黄豆，所以在这里，黄豆也就叫成马料豆。不知是故意或者是以讹传讹，黄豆炖鸡就叫成了马尿鸡，名字难听，吃过却难忘。
吃过晚饭，杨明珍问我们，要不要去体会一下乡下的卡拉OK。街道上灯火通明，天空中飘荡的是欢快和黄腔黄调的歌声。
我说：“算了。”
杨明珍说：“现在的娱乐方式多了，什么都不稀奇了。”
我说：“嗯。”
杨明珍说：“小时候唯一的娱乐是看露天电影，医院，只要有放电影的消息，场医院下午就人满为患，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呢。医院，挤不到前面的，就搬着小板凳在幕布后面看。”
月亮升起来了，我们和杨明珍告别，然后一路朝北回安顺。途径畜牧场的一片茶园，我们把车窗打开，就听见风和茶树窃窃私语。
风说：“沙沙沙。”
树说：“啥啥啥。”
车灯两束，夜很静。
文/尹文武
文字编辑/曹雯
视觉/实习生卢钱沙
编审/李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