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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立秀图
熊立秀
俗话说：“贫贱夫妻百事哀”。父母的爱情绝不只是柴米油盐酱醋茶，还必须生养后代，可我的奶娘李小妹不知是先天发育不良还是咋的？一年又一年不见肚皮鼓起来。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能生育，嫁得再多也无济于事，奶奶辱骂父亲“娶了只不下蛋的公鸡”，诸如此类骂声不绝于耳。父亲挨了骂就会迁怒于我的奶娘李小妹，把她当出气筒，动不动对她大打出手，打得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
我的奶娘李小妹受再多的气、吃再多的苦、挨再多的打，都不敢作声，逆来顺受，那时没有“离婚”之说，再说，即便是离了婚也回不了那个逼仄的家，有爹娘骂，有哥嫂横眉竖眼，有旁人鄙夷的目光。她想了很多，哭了很多，只恨自己肚皮不争气，有时恨得一拳拳砸自己肚皮。没办法，生活还得继续，她拼命做事，以期博得奶奶的喜欢，少一点挨骂。如此，练就了一手好茶饭：她炒的菜除了油盐外没有加其它佐料，但就是那么鲜美可口；她做的坛子菜、豆豉、豆乳、麦酱等菜肴远近闻名。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大、小干部下乡村工作，村里经常安排到我家吃“排饭”，我的奶娘李小妹总觉得，村里这么安排是对她的信任，可不能辜负唷，再说，干部是国家的人才，下来为老百姓办事，太辛苦了，做老百姓的可不能亏了他们呀！她使出浑身解数，总能“巧妇可做无菜之炊”，变戏法似的弄出十大碗菜：酸辣椒、渣辣椒、腌大头菜、豆乳、青辣椒炒腊肉、野葱炒渣豆酱、红薯粉条炖腊猪蹄、韭菜炒鸡蛋、煎豆腐、米汤青菜等，时令不同，花样翻新，虽然仅用盐和油，没加其它任何调料，却色、香、味俱全。干部们对我的奶娘李小妹做的饭菜赞不绝口，吃完饭，饭碗底下压着的二两粮票、一角五分钱伙食费就算是对她的犒赏了。
我的奶娘李小妹很会喂猪，那时候人都没有粮食吃，哪有粮食喂猪呢？她仅凭打猪草就能一年喂两头肥猪，一头猪送“排购”交国家，再杀一头多斤的年猪，在全村数一数二，有的才杀百把斤，有的连年猪也杀不起。
这种逼出来的能干还体现在她很会挚人待客，家里来了客人，她筛四道茶：第一道一杯白开水，第二道一杯清茶，第三道一杯糖茶，第四道一碗泡米花儿，第五道一碗煮鸡蛋。客人吃茶时，她会挎个竹篮去菜园里摘菜，客人吃完茶，厨房里已是饭菜飘香，端上桌来，更是赏心悦目，荤的、素的，红的、绿的，营养丰富，引人垂涎欲滴。
我们家的饭菜并不是每天这样的丰盛，但即使是粗茶淡饭水兑面，我的奶娘李小妹总能做出不一样的味道来，甚至能用最简单的食材做出口感美妙到极致的食物来。一手好茶饭，抓住了丈夫的胃，柔软了婆婆的心。家里没有了吵闹，没有了打斗，环境和谐了，滋养得我的奶娘李小妹菜色的脸有了红润，身体也健壮起来。
忽而有一天，我的奶娘李小妹做饭时闻了油烟呕吐不止，有丰富生养经验的奶奶咧嘴笑了，她知道过门7年的媳妇这回真的有喜啦！
怀胎十月一朝分娩。年10月的一天，我的奶娘李小妹28岁那年，生下了我的大姐。大姐生下来面如满月，白里透红，很乖致，恰值十月小阳春，父亲给她按排行取名“立春”。
父亲30岁才有后代，乡邻跟着高兴，说：“熊三!恭喜你生了女儿啊！”
“嗯！嗯！好！好！这下没得人喊我做孤老哒！”父亲一脸的扬眉吐气。
我的奶娘李小妹人前人后也挺直了腰杆，说话嗓门大了些，特别是和父亲的关系有了改善，敢和他顶嘴、敢不给洗澡的他拿衣服、敢冷不丁地敲一下他脑袋。
“天翻过来做地种哒！”父亲假意恼怒朝她吼，顺便把她的脑门拍一下：“呸啾！”
至于奶奶，我的奶娘李小妹有不有小孩子对她来说已无所谓了，因为，大伯娶了麻麻象鸡下蛋一样连连生下了大姐姐丛姑、大哥哥立松，小哥哥猫三。几个孙孙要她带，又要侍候月婆子，忙得她脚不沾地了。
“万事开头难。”我的奶娘李小妹生了大姐立春，每隔5年生一个，哥哥志初、小姐姐立银相继来到人世间，最后，在她43岁高危年龄上生下了我。
我为奶娘的尽肠儿，下面再无弟弟妹妹。奶娘不比有的女人孩子一生十多个，上天赐给她的就我们姊妹四个，她视我们为珍宝，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在那个物资十分匮缺的年代，想方设法给我们做好吃的，平时我们兜子里装的是她炒的苞谷籽、蚕豆、米花、番薯泡儿，逢年过节，三月初三打蒿子粑粑，五月初五包粽子，八月十五包叶叶粑粑，进入腊月打糍粑、推豆腐、灌猪血饼、血肠、香肠，一样不落，她做得很辛苦，父亲和大姐（她当学徒）经常做上门工，姐姐、哥哥上学读书，只有幼小的我站在旁边看，基本上帮不上忙，她就一个人磨啊，做啊，常常一个人做到半夜三更，再累，她也不哼一声。
奶娘端着昏黄的油灯默默地进这屋入那房，我跟屁虫一般跟在她身后，高高的木门槛迈不过去，急得大叫：“奶娘！我不得过去哒！”
奶娘便放下油灯，把我抱过去。奶娘做着做着，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我耐不住打瞌睡。她忙碌间一眼瞥见坐在木椅上呼呼大睡的我，便放下手中的活儿，把我抱去床上放睡。天亮了，我眯着眼习惯性地伸过手去摸奶娘，照例没有啊，她什么时候来睡，什么时候起床，我都梦寐不知。
我们几个孩子嘻嘻哈哈地分享她的美食时，奶娘也开心地笑了。
未完，待续，敬请